（文/张家栋 编辑/高莘）

近日，"欧洲供应链之光"Northvolt的破产，正在冲击着整个欧洲汽车产业链的信心。

英国《金融时报》在相关报道中指出，这家欧洲最大电动汽车电池制造商的悲观评估反映出欧洲脱碳关键技术背后的失败。

该媒体还进一步指出，在这家瑞典电池制造商倒闭后，政府、汽车制造商和投资者都必须重新制定欧洲电动化转型的战略。

Northvolt瑞典工厂 Shutterstock

一位Northvolt的长期投资者则悲观地表示，"欧洲汽车业的危机几乎是无限的。情况非常严峻。"

回望Northvolt在今年遭遇的滑铁卢，产能难以提升的表象背后，其面临的最重要问题便是无法实现动力电池核心零部件的制造。

起步早≠技术好

从时间节点来看，欧洲对于动力电池产业的布局并不算晚，如果与欧洲车企缓慢的电动化转型步伐相比，2017年就迈出电池供应链第一步的Northvolt甚至还称得上有些远见。

得益于两位创始人在特斯拉任职的经历，对于全球电动化转型的预判的确赋予了这家欧洲电池制造商一定的先机，以及充足的投资潜力。

作为欧盟计划中脱离亚洲电池供应链，进行绿色能源自强的关键战略，自彼时起，欧盟便已经投入超过60亿欧元（约457.3亿元人民币）的欧盟预算来支持电池项目以及研究和创新，其在全球电池市场的份额也从3%迅速增长至17%。

在这一市场份额的变化下，欧盟曾表示到2023年，其电池的年收入将达到810亿欧元（约6174.3亿元人民币）。

然而，在更高技术标准的汽车动力电池方面，欧洲却始终难以突破亚洲制造商的封锁。

2024年1-6月全球动力电池销量占比 SNE Research

根据韩国动力电池研究机构SNE Research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1-6月，以中日韩为首的亚洲电池供应商在全球范围内的合计出货量已然占据90%以上。目前欧洲拥有的30个动力电池超级工厂项目中的大多数，也是在中国和韩国公司的帮助下设计和建造的。

尽管欧盟目前仍希望继续鼓励对清洁技术进行高额投资，还对欧洲车企提出了日趋严格的排放法规，从而实现减排目标，但Northvolt的困境正体现着欧洲在转型期间面临的技术挑战。

Northvolt瑞典工厂 金融时报

就在该公司申请破产前两个月，宁德时代董事长曾毓群曾简单明了地指出了欧洲电池制造商遭遇的生产难题，"他们的设计是错误的，工艺是错误的，设备也是错误的，几乎所有的错误都犯了，所以他们怎么能扩大规模呢？"

更简单地说，仅仅是无法自行生产能够达到标准的阴极材料这一点，就足以让Northvolt过去7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乌普萨拉大学电池研究组的研究负责人丹尼尔·布兰德尔（Daniel Brandell）此前表示，"阴极活性材料是锂离子电池中最复杂的部分。Northvolt认为其内部生产的材料质量可能不够好，因此他们需要从亚洲供应商那里购买或进口。"

此外，在Northvolt提出要关闭阴极材料工厂时也有西方评论称，"中国在电池技术上要比西方领先10年"。

据《金融时报》报道，参与Northvolt事件的人士表示，欧洲在解决对亚洲动力电池技术和材料方面的依赖所拥有的选择余地正在缩小，而这些技术和材料对于汽车行业向电动汽车转型至关重要。

不止于技术

将视线进一步放大，阻碍欧洲电动化供应链崛起的因素，也远不止技术本身。

欧洲汽车制造商今年整体对于纯电动汽车销量走势的悲观态度，以及欧洲政府在电动车市场上的不作为，正在令产业链上游的需求快速下滑。

数据显示，今年8月，欧盟的纯电动汽车销量同比下降了43.9%。且这一大幅下滑趋势已持续了四个月，尤其在德国和法国两个主要市场，销量分别下降了68.8%和33.1%。

去年PowerCo德国工厂处于建设过程 彭博社

尽管诸如法国的电池初创公司Verkor、大众电池子公司PowerCo仍在努力实现自我造血，但这些公司也切实地受到了欧洲电动车需求下降的影响。

今年9月，PowerCo便被曝出正在考虑，其原计划在德国萨尔茨吉特工厂建设的两条生产线将被缩减至一条。

拥有法国"国家队"雷诺支持的Verkor也提到，因为Northvolt的困境和今年电动汽车销售增长放缓，在融资方面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ACC电池工厂 彭博社

同样遭遇困境的还有欧洲第二大电池制造商ACC（Automotive Cells Company），这家由 Stellantis、梅赛德斯-奔驰以及石油巨头道达尔能源合力支持的电池制造商于去年正式开始生产动力电池。

然而，今年以来，随着奔驰在电动化战略上的调整，以及Stellantis激进的降本计划，ACC也不得不暂停了在德国和意大利建立工厂的进一步扩张计划。

根据路透社的统计，今年至少有8家公司推迟或放弃了在欧洲的电动汽车电池项目。

就像Verkor首席执行官勒迈尼昂（Lemaignan）所言，"如果与其他行业相比，欧洲电池行业既有扩张阶段，也有危机阶段。也许我们正在经历欧洲电池行业面临的第一个重大挑战。"

随着Northvolt在美国申请破产，欧洲汽车制造商也将再度向亚洲供应商求助，以减少动力电池供应不足带来的风险。

欧洲市场的回旋余地

值得一提的是，有外媒指出，Northvolt的倒闭或许意味着欧洲市场主导地位的争夺将在亚洲电池制造商之间展开。

目前，韩国的LG能源与SK ON均在欧洲设有工厂，而中国的宁德时代则在欧洲有着多家工厂布局。

但瑞银驻首尔电池分析师蒂姆·布什 (Tim Bush) 表示，目前亚洲电池制造商在欧洲本土的产能规划，大概率无法帮助欧盟实现到2030年欧洲90%电动汽车电池在本地生产的目标。

蒂姆指出，由于消费者对电动汽车的需求低于预期，韩国电池制造商已经削减了在欧洲的投资，同时由于美国通胀法案的限制，韩国电池制造商此前在北美进行了大规模投资。

欣孚智库

而中国电池制造商则由于欧盟对华电动汽车征税的限制，正在评估一系列投资风险等问题。

《金融时报》此前报道称，针对这一障碍，欧盟委员会正考虑要求中国制造商在欧洲设立工厂并将其知识产权带入欧洲，以获得欧盟补贴。

雷诺首席执行官卢卡·德·梅奥（Luca De Meo）则在近期接受外媒采访时表示："我们需要与中国达成协议，因为如果没有控制采矿业、化工、炼油及其产能和能力的中国公司的支持，我们将无法竞争。"

日前，法国矿业巨头埃赫曼集团印度尼西亚子公司首席执行官热罗姆·博德莱（Jérôme Baudelet）也提到，要以有竞争力的价格生产镍，中国的技术、专业知识和设备必不可少，"我认为没有中国企业的参与是不行的。（否则）面临的风险就是竞争力不足，同时资本支出也会大幅增加。所以你必须务实"。

换言之，从欧盟近期在关税问题上出现的松口态度，以及"渴望中国汽车产业带技术入欧"的言论来看，Northvolt的倾倒或许切实地打击了欧洲对于电动化产业链独立转型的信心。

尽管欧盟"以市场换技术"的言论并未得到进一步证实，但仍有业内高管表示，欧洲电动化转型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可能是继续依赖亚洲参与者，直到本土公司能够吸收电池化学、大规模生产和设备制造方面的技术知识。

只不过，长期以技术输出自居的欧洲人也明白，其中的难点在于欧洲需要等待多长时间才能完成技术转让，以及届时欧洲是否已经输掉了这场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