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在坦桑尼亚遇见一对骑摩托车旅行非洲的中国-意大利夫妇,中国女孩Yana当时已经怀孕,他们一路从乌干达骑到坦桑尼亚,再到肯尼亚,两人计划在肯尼亚沿海城市马林迪生产。因缘巧合,我在坦桑见证了他们的法庭婚礼。那天Yana穿了西瓜色的裙子和一双凉鞋,法官摇头摆手不允许她进法庭,于是她急中生智,找路人换了小皮靴,这才得以顺利宣誓成婚。当时我就想,这个女孩太可爱了。
Yana和菲利普两年前在澳大利亚认识,之后一起房车旅行澳洲。去年一月,菲利普来到非洲,六月份Yana澳洲签证到期后也跟随前往。我有幸跟他们在桑给巴尔岛一起过圣诞并且跨年,这次我专程前往肯尼亚东海岸,跟他们一起见证女儿的降临。
Yana是昨天晚上十二点五十分左右到的医院。
非洲私立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大,虽然位于肯尼亚第三大城市,但条件非常有限,产房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在值班,我无法想象如果出现突发状况他们将会如何应对。
Yana到医院时宫缩痛到不行,经医生检测,她的宫口已经开到了八指。
医生让Yana侧躺,菲利普一直握着她的手。菲利普是个幽默风趣的意大利人,后脑勺扎一根非式脏辫,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他今天额头冒汗,看起来很紧张。我和肯尼亚女孩Julie轮流给Yana的后背按摩,用肢体触碰的方式告诉她我们一直在。
Yana的宫口一点一点扩张,写在脸上的疼痛也一点点加剧。一开始还只是间歇性的小声呻吟,后来则成了大口喘气,眉头紧缩成一团,菲利普好几次将手抚上她紧皱的眉头,却怎么也揉不开。
医生告诉我们,宫口每张开一指,疼痛都会加剧数倍,这种疼痛的感觉像是断了好几根肋骨。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Yana脸颊发白,蜷曲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她已经无法侧卧了,医生最后一次确认宫口开到10指,宣布准备生产。
肯尼亚主治医生穿着墨绿色的工作服,手臂上有好几个纹身,看起来十分老练,俨然在这间产房里迎接过无数生命。医生让Yana深呼吸,在阵痛来袭的时候用力把宝宝推出来。Yana痛到全身冒汗,不自觉地尖叫求助,推第一次……第二次……产房里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对着她不停地喊"PUSH!"。我用力抓着Julie的胳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什么闪失:要是宝宝被卡住了怎么办?要是Yana突然没力气了怎么办?我闭上眼睛,完全不敢想象更多。
Yana非常幸运,在医生的帮助下,第三次就生下了宝宝。宝宝先是头出来,能看到乌黑的头发黏在脑门上,医生双手托住宝宝的头,将她的身子连着脐带一并用力拽了出来,是个混血女宝宝。
之后Yana告诉我,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她卯足全身力气,只想摆脱这种歇斯底里的疼痛,她当时非常绝望。
4月2日凌晨3点09分,我听到一阵响亮的啼哭,一条新生命就此来到这个世界。
刚离开体内的婴儿是紫紫的一团,之前一直被羊水包裹,所以湿湿的。助产士给Yana看一眼宝宝,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棉布将婴儿包裹好,上称--3.2千克!
"你终于做爸爸啦!"我对菲利普说。菲利普腼腆地笑笑。我突然觉得很神奇,之前小孩似的跟我斗嘴的菲利普突然就升级成为爸爸了。
宝宝出生后,医生将胎盘拉出,用棉布清理体内的血块,再给Yana打麻药,将剪开的伤口缝合。
Yana真的很勇敢,整个过程没有掉一滴眼泪。生产总共用了不到三小时,非常顺利。
在医生的吩咐下,Yana走出产房洗了澡,开始第一次喂奶,第一次学会抱女儿。"好神奇啊,我竟然完全不困!"Yana对我说。
夫妇两人给小女孩取名为Jamila,意为美丽,自然。宝宝原先紫色的皮肤适应外界环境后变得粉扑扑的,非常可爱。她有像Yana一样的黑眼睛和黑头发,长大后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佩服Yana的坚强。4月1日她还在照顾咳嗽的丈夫,熬汤做饭,当晚就进产房"卸货"了。我对怀孕一无所知,以为孕妇至少也得在医院躺上三天三夜,生完以后开始昏睡,不睡一天不罢休,没想到Yana在3小时内全部搞定,夫妇俩在医院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出院了。
Yana告诉我,从怀孕到生产,对女性来说,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不仅身体结构会发生改变,心理上也会变得坚强很多。Yana在怀孕期间学习了许多孕产知识,"知道怀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变化,才会对生孩子有信心。"
Yana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孕妇,怀孕时一个人骑摩托车跨越肯尼亚-乌干达边境,去和菲利普会和,中途与无数警察斗智斗勇。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达市几天,桑给巴尔岛一周多,再加上马林迪的几天。但他们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们愿意与当地人聊天交朋友,热衷体验非洲文化,对生活充满热情。
Yana说,跟菲利普在一起,她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爱情的另一种可能性。
很多人说,在产房看完生产可能会一辈子都不想生孩子,而我正好相反,我好想做一个像Yana一样乐观勇敢的妈妈。我觉得旁观顺产是一个非常激励人心的过程,Yana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作为母亲的伟大。在旁观的过程中我问了医生很多问题,我对生产这件事一无所知,连怎么抱小孩也不了解,医生很热心,都有给我一一解答。
能全程陪伴一位我非常佩服的朋友生产,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我想,Jamila长大以后会和她母亲一样,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趣,热爱艺术,喜欢拥抱新事物的人。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亲爱的Jamila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