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兰和王大海站在曾经熟悉的门前,12年未用的钥匙已经无法打开家门。

"去找物业要新钥匙吧。"邻居王婶探出头来,"你们这一走就是12年,家里可是翻天覆地啊。"

12年前,他们实在忍无可忍,大儿子王强四十岁了整日游戏不辍,二儿子王勇借高利贷赌博,小儿子王鹏迷信彩票。

三个啃老族榨干了他们的积蓄,他们只留下一张纸条和一些钱,悄然南下深圳。

"临走前我就说,没有我们,他们才会长大。"王大海低声对妻子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推开门的那一刻,两位老人如遭雷击,呆立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王大海喃喃自语,双腿发软。

陈桂兰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的手紧紧抓住门框。

那个曾经让他们心碎绝望的家,如今却成了让他们悔恨落泪的理由,七年的离别,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一切。

01

王大海和陈桂兰的家在河北省唐山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里,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一栋老旧五层楼房。

他们住在三楼,没有电梯,窗户朝北,冬天特别冷。

房子里的墙皮早已发黄脱落,水泥地面上满是裂缝,但陈桂兰每天坚持擦地、掸灰,保持着基本的整洁。

那是2016年的一个夏日傍晚,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躁感。

陈桂兰刚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提着两袋蔬菜和半斤猪肉。

她艰难地爬上三楼,气喘吁吁地掏出钥匙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三个儿子各自占据着家里的一角。

大儿子王建国霸占着电视机前的沙发,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机。

二儿子王建军趴在餐桌上研究彩票号码。

小儿子王卫国则窝在角落里的床垫上,戴着耳机,对着手机傻笑。

"又是这样!"陈桂兰心里一阵烦闷,但还是放下菜,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王大海下班回来,脱下满是灰尘的工作服,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看着二儿子手里的彩票,皱起了眉头。

"建军,又买彩票?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少买点,省点钱。"

王建军头也不抬,敷衍道:"爸,这次肯定能中,我研究了好几天了。"

"研究个屁!你研究这个不如去找个工作!三十岁的人了,还整天窝在家里买彩票,像什么话!"王大海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找什么工作啊,现在工作那么难找,挣那么点钱,还不如买彩票中个大奖。"王建军嘀咕着。

陈桂兰从厨房端出一盘炒青菜,放在桌上,喊道:"吃饭了!"

三个儿子慢吞吞地挪到餐桌前,各自盛了一碗饭。

王建国一边吃一边说:"妈,这菜怎么这么少啊?肉呢?"

"就半斤肉,炖了一锅汤,你们慢点喝。"陈桂兰叹了口气,"这个月你爸的退休金都快花完了,还得省着点。"

"省什么省,你们两个人一个月六千多退休金,还养不起我们三个吗?"王卫国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说。

陈桂兰看了一眼小儿子,没有说话。

她想起王卫国高中毕业那年,本来可以上一个普通的大专,但他执意不去,说要创业。

结果创业没成功,就一直赖在家里不出去。

大儿子和二儿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一个说要考公务员,考了几年没考上。

一个说要做电商,买了一堆货,结果赔了钱就不做了。

就这样,三个儿子都在家里赖着不走,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二十年。

吃完饭,陈桂兰收拾碗筷,王大海看着电视上的新闻,三个儿子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自己的"事业"。

夜深了,陈桂兰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发现自己的降压药不见了。

她记得早上明明放在床头柜上的。

02

"卫国,你看见我的降压药了吗?"陈桂兰问正在玩手机的小儿子。

"没看见。"王卫国头也不抬地回答。

陈桂兰皱着眉头在屋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她走到王卫国的床边,看见他床下有个小塑料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自己的降压药,而且已经少了好几片。

"这是怎么回事?"陈桂兰拿着药,声音有些发抖。

王卫国一看,脸色变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几片药吗,大惊小怪的。"

"你拿我的药干什么?"陈桂兰追问。

王卫国不说话,低头继续玩手机。

陈桂兰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游戏界面,右上角有一个充值选项。

"你把我的药拿去换游戏币了?"陈桂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卫国一把抢回手机,恼羞成怒:"怎么了?不就是几片药吗?你不是还有很多吗?我找小区药贩子换了点游戏币,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桂兰气得浑身发抖,提高了嗓门:"王卫国!这是救命的药!你知不知道我这药断了会有生命危险!"

"哎呀,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拿了一小半,你不是还有很多吗?"王卫国满不在乎地说。

这时,王大海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

陈桂兰把事情告诉了丈夫。

王大海脸色铁青,一把抓过王卫国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爸!你干什么!"王卫国尖叫着。

"我干什么?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干了什么?一个个三十岁的人了,还啃老啃到要拿你妈的救命药去换游戏币?你们还有良心吗?"王大海怒吼道。

听到争吵声,王建国和王建军也围了过来。

"爸,你干嘛发这么大火啊,不就是几片药吗?"王建军说。

"是啊,妈不是还有很多药吗?"王建国附和道。

王大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三个儿子:"你们,你们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家里啃老,一个个不务正业,现在还拿你妈的救命药去换游戏币,你们还是人吗?有种你们就别花老子的钱!"

三兄弟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地回答:"有本事断了我们的口粮啊!"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深深地刺进了王大海和陈桂兰的心里。

陈桂兰一下子瘫坐在床上,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王大海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看三个儿子,突然转身走进了卧室。

陈桂兰跟了进去,看见丈夫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

"你干什么?"陈桂兰问。

"收拾东西,走!"王大海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伺候他们了!"

陈桂兰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拿出两个旅行包,开始和丈夫一起收拾衣物和必需品。

他们小声地商量着去哪里,最后决定去深圳,那里有陈桂兰的一个远房亲戚,或许能帮他们找份工作。

收拾完毕,已经是凌晨两点。

王大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下一行字:"房租水电自理,饿死别喊妈。"

然后把字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和陈桂兰一起,悄悄地离开了家。

他们坐上了南下的大巴,心里既痛苦又释然。

这一走,就是七年。

03

南方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

陈桂兰和王大海坐了一夜的大巴车,终于到达了深圳。

车窗外,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上车水马龙,与他们的小县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下车吧。"王大海拍了拍打瞌睡的陈桂兰。

他们拖着简单的行李,在深圳的街头显得格外陌生和茫然。

按照事先记下的地址,他们找到了陈桂兰远房亲戚李阿姨的住处,位于宝安区的一个城中村。

李阿姨是陈桂兰娘家那边的表姐,比陈桂兰大三岁,早年跟着丈夫来深圳打工,后来丈夫不幸去世,她就一个人留在这里,靠着做小生意为生。

她住在一栋城中村的"握手楼"里,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看到陈桂兰和王大海突然出现在门口,李阿姨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把他们让进屋。

"你们怎么突然来深圳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李阿姨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问道。

陈桂兰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只说是来深圳找工作的,没有提及与儿子们的矛盾。

李阿姨听后,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纪来深圳打工,不容易啊,现在深圳的年轻人都觉得工作压力大,更别说你们这个年纪了。"

"没事,我们不怕吃苦。"王大海说,"只要能找到工作就行。"

李阿姨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认识电子厂的一个食堂管理员,明天帮你们去问问,看能不能安排你去食堂帮工。"

她指着陈桂兰,又看向王大海,"你的话,可能得去问问小区的保安队长,看能不能安排你当个保安。"

"太谢谢你了。"陈桂兰感激地说。

"别客气,都是亲戚。你们先在我这儿住几天,等找到工作再另找住处。"李阿姨说。

就这样,陈桂兰和王大海开始了他们在深圳的打工生活。

两天后,在李阿姨的帮助下,陈桂兰在一家电子厂的食堂找到了洗碗工的工作,每天工作十小时,月薪三千五。

王大海则在附近的一个小区当上了保安,负责夜班,每月四千元。

工作找到后,他们在李阿姨的帮助下,在城中村里租了一间十平米的小房子,月租八百元。

房间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但总算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

陈桂兰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步行半小时去电子厂食堂上班。

她负责洗碗和切菜,一站就是十个小时,到了晚上腰酸背痛,双手浸泡在水里,皮肤都泡烂了。

王大海则每天下午四点去上班,一直工作到凌晨四点,然后回家睡觉。

他们的作息完全错开,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对方。

尽管工作辛苦,但陈桂兰和王大海从来没有抱怨过。

相比于之前在家里看着三个成年儿子啃老的日子,现在的生活虽然清苦,却让他们感到一种奇怪的自由。

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他们都会留下基本的生活费,然后把剩下的钱转到老家的银行账户上,用于支付房租和水电费。

但他们从来不主动联系儿子们,也不知道儿子们的近况。

偶尔,他们会收到老家邻居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们一些关于儿子们的消息。

"桂兰啊,你家老三把阳台改成棋牌室了,天天有人来赌钱,吵得很。"

"大海,你家老二前天买彩票中了五千块,全花在网吧里了,听说一晚上不睡觉。"

"你们家老大前几天又和人打架了,还好没受伤,不过把人家车给砸了。"

每次听到这些消息,陈桂兰和王大海都会沉默不语。

但他们没有回去的打算,也没有断绝经济来源的意思,毕竟那是他们的儿子,再怎么不争气,也割舍不下。

04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经是2023年的冬天,他们离家出走已经七年了。

这七年里,他们几乎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和儿子们通过电话。

他们只是默默地工作,默默地生活,默默地变老。

陈桂兰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

长期的站立工作让她的腿脚不好,经常疼痛难忍。

王大海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硬朗,夜班工作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感到胸闷气短。

那天,王大海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深圳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冷,但潮湿的空气还是让人感到阴冷。

他穿着保安制服,坐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一边看监控,一边用手搓着暖。

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胸痛,就像有人用刀在胸口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使不上力气。

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最后,是小区里的一个住户发现了倒在保安亭里的王大海,及时叫来了救护车。

当陈桂兰接到医院电话时,她正在电子厂食堂洗碗。

她扔下手中的活,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王大海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吓人。

"医生,我爱人怎么样了?"陈桂兰焦急地问值班医生。

"你爱人是急性心肌梗塞,幸好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不过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可能还需要做手术。"医生说。

陈桂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当护士拿来一张缴费单时,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缴费单上的数字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两万八千元。

这对于每月只有七八千收入,还要支付房租和生活费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陈桂兰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银行余额,只有一万多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拨通了老家的座机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但没有人接听。

她又试了几次,依然是忙音。

"可能是电话坏了。"她自言自语道。

最后,她只能向李阿姨借了一万元,加上自己的积蓄,勉强支付了医疗费。

王大海住院的那段时间,陈桂兰请了假,每天守在病床前照顾他。

看着丈夫虚弱的样子,她心里充满了不安。

"老王,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一天晚上,陈桂兰轻声问道。

王大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回去吧,我也想家了。"

就这样,在王大海出院后,他们决定回老家看看。

临行前,他们还清了李阿姨的借款,退了租房,辞去了工作。

05

七年来第一次,他们坐上了北上的列车,心里满是忐忑。

列车缓缓驶入老家的火车站,陈桂兰和王大海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车。

七年没回来,小县城变化很大,新建了不少高楼,街道也宽敞了许多。

但他们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变化,只想赶快回家看看三个儿子。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里。

车子停在老旧的小区门口,他们付了车费,拖着简单的行李走进小区。

"老王,你看,小区里的路修好了,还种了不少树。"陈桂兰指着小区里的变化说道。

王大海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一会儿见到儿子们会是什么场景。

他们爬上三楼,站在自家门前,陈桂兰深吸一口气,拿出钥匙,插入锁孔,却发现钥匙转不动。

"怎么回事?"陈桂兰疑惑地看着王大海。

王大海试了试,确实打不开,"门锁好像换了。"

陈桂兰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她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答。

但她透过门缝看到,屋里似乎亮着灯。

"他们在家吗?"王大海问。

陈桂兰凑到猫眼前,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但猫眼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奇怪,猫眼好像被挡住了。"陈桂兰说。

他们又敲了几次门,还是没人应答。

陈桂兰有些着急了,转身敲了敲隔壁邻居的门。

邻居张大娘开门看到他们,惊讶地说:"哎呀,老王、桂兰,你们回来了?"

"是啊,张大娘,我们刚回来。"

"你知道我们家孩子在家吗?怎么敲门没人应?"陈桂兰问道。

张大娘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你们家孩子啊,早就不在家了。"

"不在家?那他们去哪了?"王大海急切地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张大娘说。

陈桂兰和王大海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不这样吧,我去叫一下物业的人,看能不能帮你们开门。"张大娘提议道。

他们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物业主任带着一个开锁师傅来了。

"王大爷,陈大姨,你们可算回来了!"物业主任热情地打招呼,"我给你们开门。"

开锁师傅很快打开了门锁,陈桂兰和王大海道了谢,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屋内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曾经温馨整洁的家,此刻一片狼藉,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刺鼻的异味,家具残破不堪,墙壁上布满涂鸦与污渍。

陈桂兰颤抖着走进儿子们的房间,发现床上堆满了没洗的衣物,电脑桌上摆满了空泡面盒和饮料瓶,地板上散落着游戏光盘和彩票票根。

王大海看着这一切,眉头紧皱,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儿子们留下的只言片语,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陈桂兰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这七年,他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王大海叹了口气,在屋子里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终于,在茶几的抽屉里,他发现了一叠欠费通知单,水费、电费、物业费,已经累计欠下了一大笔费用。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法院的传票,原来儿子们在外面欠了债,已经被债主告上了法庭。

就在这时,邻居张大娘又敲门进来了,看到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唉,你们走后,那三个孩子就更不像话了。

整天在外面鬼混,没钱了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卖。后来实在没钱了,就拖欠各种费用,还在外面借了不少高利贷。

前阵子,债主找上门来,把他们逼得没办法,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房子也有好几个月没人住了。"

陈桂兰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王大海赶紧扶住她,眼中满是悔恨与无奈。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离家七年,本以为儿子们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事情变得更糟了。

此刻,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照亮了夫妻二人沧桑的脸庞。

他们站在这个曾经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家里,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曾经,他们为了逃避儿子们的啃老选择离开,如今归来,却发现自己不仅没能改变儿子们,还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也许,他们当初就不应该选择逃避,又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在这寂静又混乱的房间里,只有夫妻二人的叹息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