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苏晴儿子乐乐的五岁生日。

我和妻子林岚,作为苏晴雷打不动的"家人",自然是宴会的主角之一。

包厢里很热闹,彩色的气球浮在天花板上,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汽车人蛋糕。

乐乐穿着一身小西装,像个小大人一样,被苏晴牵着,挨个给叔叔阿姨问好。

轮到我面前时,他仰起小脸,脆生生地喊:"陈默叔叔好。"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把早就准备好的乐高礼盒递给他。

"谢谢叔叔。"

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左边脸颊上,一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的心,就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个梨涡。

和我一模一样。

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冒出来。

事实上,从乐乐三岁,五官渐渐长开后,这种感觉就如影随形。

朋友们开玩笑,说这孩子怎么跟老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特别是这眉毛,这眼睛,简直了!"一个哥们儿搂着我的肩膀,大声嚷嚷。

每次,林岚都会笑着打圆场:"瞎说什么呢,乐乐是像他妈妈,我们苏晴是大美女嘛。"

苏晴也总是温柔地笑着,抱着乐乐,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可能是陈默叔叔长得太有亲和力了,我们家乐乐喜欢模仿。"

是啊,模仿。

能模仿眉眼的走向,能模仿鼻梁的高度,还能模仿左脸颊上那个不常出现,只在真心大笑时才会显露的梨涡吗?

我的目光,像被胶水黏住一样,定在乐乐的脸上。

他正低头拆着礼物,小小的眉头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

那个蹙眉的神态。

林岚曾经指着我大学时的照片,笑着说:"你看你,一思考就这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往上爬。

我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团野火。

苏晴,林岚最好的闺蜜,从大学时就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我跟林岚恋爱,结婚,苏晴都是第一见证人。

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漂亮,独立,在一家外企做高管,追求者无数,却一直单身。

五年前,她说她累了,不想结婚,但想要个孩子。

于是,她成了一个单亲妈妈。

我们所有人都佩服她的勇气。

林岚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英雄,几乎把乐乐当半个儿子养。

孩子的父亲是谁,苏晴从没提过。

只说是去国外机构做的,一个优质的"捐赠者"。

我们尊重她的隐私,从不过问。

可现在,这个"优质的捐赠者",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我?

我不敢再看乐乐,转头看向苏晴。

她正温柔地看着儿子,眼神里是满溢的母爱。

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抬起头,对我友好地笑了笑。

那笑容,坦荡,温柔,看不出丝毫破绽。

我又看向林岚。

她正和旁边的朋友说笑,眉飞色舞,看起来无比正常。

是我疯了吗?

是我太多疑了吗?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世界上人有相似,巧合多了去了。

我努力这样说服自己。

生日宴结束,我们和苏晴一起下楼。

苏晴喝了点酒,脸颊微红。林岚扶着她,我在后面抱着睡着的乐乐。

孩子小小的身子,软软地靠在我的怀里,带着一股好闻的奶香味。

他的呼吸均匀地喷在我的脖颈上,温热,带着一种奇异的信赖感。

我的心,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穿过我的四肢百骸。

如果……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呢?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就疯长成参天大树,遮蔽了我所有的理智。

回到家,林岚去洗澡。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苏晴和林岚的关系那么好,她怎么会……

我跟林岚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我们是大学同学,恋爱七年,结婚五年,虽然偶尔有争吵,但从未有过原则性的问题。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我们检查过。

医生说,是我的问题。

弱精症,概率很低。

为了这件事,我们跑遍了各大医院,中药西药吃了个遍,做了两次试管,都失败了。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岚常常半夜一个人偷偷地哭。

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如刀割。

我甚至提出过离婚,我说,不能因为我,耽误你一辈子。

林岚当时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陈默,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们是夫妻!孩子有没有,是缘分。但你,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我们养了一只猫,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它。

我们努力工作,每年出去旅游两次。

日子看起来,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触碰那个关于"孩子"的伤疤。

可现在,这个伤疤,被人血淋淋地揭开了。

乐乐的年龄,五岁。

正好是我们第二次试管失败后,最绝望的那段时间。

苏晴,也是在那个时候,决定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

我翻出我小时候的照片。

一张,两张,三张……

一张我五岁时在公园拍的照片,我穿着背带裤,咧着嘴傻笑。

左边脸颊上,一个清晰的梨涡。

我把照片放大,再打开手机里今天偷拍的乐乐的照片。

两张脸,一张稚嫩,一张更稚嫩。

跨越了三十年的时光,重叠在一起。

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

像。

太像了。

我浑身发冷,关掉电脑,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眼神越来越冷。

我不能再自己骗自己了。

我必须知道真相。

不管这个真相有多残酷。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

我没有告诉林岚。

我上网查了一家权威的亲子鉴定中心,记下了地址和电话。

接下来,是样本。

这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我总不能直接去找苏晴,说我要拔你儿子几根头发吧。

她会以为我疯了。

我必须找一个自然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末,林岚说要去苏晴家,帮她一起给乐乐的房间做个大扫除,添置一些新家具。

她说:"你也一起去吧,还能搭把手,搬搬东西。"

我心头一跳,立刻答应了。

"好。"

那天,我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积极。

苏fen Qing 家里,我抢着干活,搬柜子,装书架,累得满头大汗。

林岚笑着捶我:"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我勉强笑了笑:"多出点力,晚上好多吃点饭。"

我的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在房间里四处扫描。

乐乐的牙刷,毛巾,喝水的杯子……

终于,我在他房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一个用过的棉签。

他最近有点感冒,苏晴早上刚帮他清理过鼻子。

我心脏狂跳。

趁着她们俩在厨房忙活,我迅速地走过去,用纸巾包起那根棉签,塞进了口袋。

做完这一切,我像个小偷一样,手心全是汗。

我不敢看任何人,埋头继续装我的书架。

那一刻,我唾弃自己。

我竟然在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去怀疑我最好的朋友,去试探我的妻子。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周一,我借口出去见客户,开车直奔那家鉴定中心。

过程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我提供了我的血样,和那根用纸巾层层包裹的棉签。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办完手续,递给我一张回执单。

"七个工作日后,凭单据来取结果。"

走出鉴定中心,阳光刺眼。

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接下来的七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

我像一个被判了死缓的囚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我失眠,食欲不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ega了下去。

林岚很担心。

"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我们请个年假出去走走吧?"她给我按摩着太阳穴,柔声说。

我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她看出我心里的鬼。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各种结果。

如果,乐乐不是我的孩子。

那最好。

我就是个偏执多疑的疯子。

我向她们道歉,我跪下来求她们原谅。

生活回到原点,一切都还是美好的样子。

如果,他……是我的孩子呢?

那苏晴,就是个处心积虑的小三。

她利用了我和林岚的信任,用最卑鄙的方式,偷走了我的基因,生下了我的孩子。

那林岚呢?

她知道吗?

她是同谋,还是受害者?

如果她知道,那我们这十几年的感情,算什么?

一个巨大的骗局?

我不敢想下去。

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把刀,将我的心脏凌迟。

我开始观察林岚和苏晴的互动。

她们每天都会通电话,视频。

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乐乐在幼儿园又被老师表扬了。

新上的那部电影好不好看。

周末去哪家新开的餐厅。

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我害怕。

如果她们是在演戏,那她们的演技,足以拿奥斯卡。

终于,到了取报告的日子。

那天,我几乎是飘着走进鉴定中心的。

我的手在抖,连回执单都差点拿不稳。

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

很薄,却重如千斤。

我没有勇气当场打开。

我把信封塞进怀里,像揣着一个炸弹,浑浑噩噩地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

车流,人海,城市的喧嚣,都与我无关。

我是一个孤魂野鬼。

最终,我把车停在了一条僻静的江边。

江风吹来,带着水汽的腥味。

我点了支烟,手抖得厉害,点了三次才点着。

我看着那个牛皮纸信封。

它就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我知道,一旦打开,我的世界,将彻底颠覆。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抓过信封。

撕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

我颤抖着手,展开。

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我看不懂。

我直接拉到最下面。

结论。

那一行黑色的宋体字,像一枚钢钉,狠狠地钉进了我的瞳孔。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被鉴定人陈默为被鉴定人(未知男性)的生物学父亲。"

"亲权概率为99.99%。"

是。

他是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手里的报告,飘落在地。

烟头烫到了手指,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江风灌进车里,很冷。

可我感觉不到。

我只觉得,有一把火,从我的胸腔里烧起来,瞬间燎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愤怒。

背叛。

屈辱。

我被我最爱的妻子,和我最信任的朋友,联手戴上了一顶全世界最绿的帽子。

我竟然还像个傻子一样,抱着她们的孩子,夸他可爱。

我竟然还为自己卑劣的猜疑,感到愧疚。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我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嘀--"

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江边的宁静。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岚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公,你到哪儿了?我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林-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苏晴在你那儿吗?"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

林岚愣了一下:"没……没有啊,怎么了?"

"让她过来。"

"老公,你到底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不对劲。"

"我让你让她过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林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好……好,我让她过来。你在家吗?"

"在家等你们。"

我挂掉电话,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回到家,我没有开灯。

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像一尊雕像。

那张鉴定报告,被我平平整整地放在茶几上。

像一张死亡判决书。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门铃响了。

我走过去,打开门。

林岚和苏晴站在门口。

林岚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苏晴的表情,也有些不安。

"老公,你到底怎么了?吓死我了。"林岚一进门就想来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开她。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苏晴扶住了她。

"陈默,你发什么疯?"苏晴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满。

我没有理她。

我转身,走到茶几前,按亮了旁边的一盏落地灯。

昏黄的灯光,正好打在那张A4纸上。

"看看吧。"我说。

林岚和苏晴对视了一眼,疑惑地走了过去。

当她们看清纸上的那行字时,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岚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沙发扶手,才没有倒下去。

苏晴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她们,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么?不认识上面的字吗?"

"要不要我给你们念念?"

"亲权概率,99.99%。"

"两位大影后,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林岚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满脸的绝望。

"陈默……我……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冷笑,"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林岚,我们在一起十二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任何地方。"

"我把你当成我的命。我以为,你也是。"

"可你们呢?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一个提供精子的傻子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咆哮。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苏晴!我把你当亲妹妹!我老婆最好的闺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你缺男人吗?外面那么多男人你不找,你非要来找我?!"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我指着苏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晴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微微发抖。

"陈默,你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我笑得更厉害了,"你一个人,能生出孩子来吗?"

我的目光,转向林岚。

"说啊!林岚!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嗯?"

"是在我为了孩子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中药时?"

"还是在我躺在医院取精,感觉自己像个废物时?"

"你们两个,是不是就在背后,一边看我笑话,一边享受着偷情的快感?"

"不是的!"林岚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

"不是那样的!陈默!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扑过来,想要抱住我,被我狠狠推开。

她摔倒在地毯上,狼狈不堪。

"那是什么样?你说啊!"

林-岚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们……我们没有背叛你……我跟苏晴……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拿起那张报告,甩在她脸上,"那这个孩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是我……"苏晴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是我求林岚的。"

我愣住了,转头看向她。

苏晴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异常坚定。

"这件事,跟林岚没有关系。是我……是我偷了你的东西。"

"偷了我的东西?"我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说得真轻巧。那叫偷吗?那叫通奸!"

"不是的!"苏晴也激动起来,"我没有和你……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没有上过床!"苏晴一字一句地说,"乐乐……乐乐是试管婴儿。"

试管婴儿?

我彻底懵了。

"这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我们做试-管,都在医院,有记录的!而且都失败了!"

"那两次,是失败了。"苏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悲伤。

"但是,还有一次。"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什么意思?"

苏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陈默,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们第二次试管失败后,你大醉了一场。"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医生宣布结果的时候,林岚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了两瓶白酒。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在家里耍酒疯,说你是个废物,说你对不起林岚,说你要去死。"

苏-晴的声音,把我拉回了那个绝望的夜晚。

"林岚抱着你,哭得撕心裂肺。她说,她不要孩子了,她只要你。"

"我……我当时就在旁边。"

"我看着你们俩,心都碎了。"

"林岚她……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一个属于你的,也属于她的孩子。"

"她为了这个,快把自己逼疯了。"

"第二次失败后,医生跟林岚说,你的精子活力太低,自然受孕的可能几乎为零,就算再做试管,成功率也微乎其微。"

"林岚当时就崩溃了。"

"她求医生,求他再想想办法。"

"后来,医生私下里给林岚提了一个建议。"

苏晴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说……可以用捐赠者的卵子,和你……你的精子结合。这样成功率会高很多。"

"但是,林岚拒绝了。"

"她说,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属于她和你的家。"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些事,林岚从来没跟我说过。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快垮了。白天在你面前强颜欢笑,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

"有一天,她来找我。她抱着我哭,说她撑不下去了。"

"她说,她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陈家的列祖列宗。"

"她甚至说,她想跟你离婚,让你再找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

我看向趴在地上的林岚。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一下一下地割。

"然后呢?"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一些。

"然后……"苏晴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然后,我跟她说,我有一个办法。"

"我说,我不想结婚,也不想被男人束缚。但是,我很喜欢孩子。"

"我说,岚岚,要不……我来帮你生。"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炸弹炸开。

我……我听到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晴。

"我说,我来做那个容器。"苏晴的眼神,坦然得让我心惊。

"用你的精子,和我的卵子。"

"我来怀孕,我来生。"

"生下来,孩子……孩子是你们的。我只是……只是帮你们一个忙。"

我彻底傻了。

我像个木偶一样,僵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这太荒唐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岚一开始,死都不同意。"苏晴继续说。

"她说我疯了,她说这不道德,她说她不能这么自私,毁了我一辈子。"

"我求了她很久。"

"我说,岚岚,这不是毁了我,这是成全我。我也想要个孩子,一个没有父亲,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我说,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如果这样能让你得到幸福,我愿意。"

"而且……而且我还有一个私心。"

苏-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陈默,你知道吗?我……我不能生育。"

我又是一愣。

"什么?"

"大学的时候,出过一次意外。我再也不能做妈妈了。"

"这件事,我只告诉过林岚一个人。"

"所以……所以当林岚为了孩子的事情痛苦的时候,我感同身受。"

"能孕育一个生命,哪怕……哪怕只是代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圆满。"

"我们两个疯子,两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就这么定下了这个荒唐的计划。"

"可是……精子呢?"我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

"那次你喝醉……林岚……林岚保留了你的……样本。"苏晴的脸,红到了耳根。

"然后,我们联系了一家国外的地下机构。"

"我用我的卵子,和你的精子,做了胚胎。"

"很幸运,一次就成功了。"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对外宣称,去国外做了人工授精。"

"我怀孕,生下了乐乐。"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

信息量太大,太颠覆,我根本无法处理。

我看着苏晴,又看看林岚。

一个,是我爱了十二年的妻子。

一个,是我当成亲人的朋友。

她们,为了一个孩子,竟然……竟然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我不敢。"林岚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老公,我知道你自尊心强。"

"孩子的事情,已经让你压力很大了。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要用这种方式……我怕你接受不了。"

"我怕你觉得,我们是在可怜你,是在施舍你。"

"我怕你会觉得,这个孩子,来路不明,让你……让你无法面对。"

"所以……所以我们就想,干脆瞒着你。"

"让苏晴养着乐乐,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他长大。"

"我们能经常看到他,能爱他,就够了。"

"我真的……我真的没想过要欺骗你一辈子。"

"我只是……只是太懦弱了。"

"我每天都在煎熬。我想告诉你,又怕失去你。"

"老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我爬过来,抓住了我的裤脚。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怎么样都行。"

"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我看着她,心乱如麻。

愤怒,还在烧。

被欺骗的屈辱感,还在。

可是,那愤怒的火焰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融化。

是心疼。

我心疼我的妻子。

我能想象,她一个人,背负着这个天大的秘密,这五年来,是怎么度过的。

每一次我们一起去看乐乐,她心里,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每一次我无心地开玩笑,说乐乐长得像我,她心里,又该是怎样的煎熬?

我又看向苏-晴。

她付出的,又是什么?

十月怀胎的辛苦。

一朝分娩的痛苦。

还有,她放弃了作为一个正常女人,拥有自己家庭的权利。

她把自己的子宫,自己的人生,都借给了她的朋友。

她们是疯子。

但她们,也是傻子。

两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傻子。

而我呢?

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也是这一切的起因。

如果不是我……如果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客厅里,只剩下林岚压抑的哭声。

我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的身体,冰冷,还在不停地发抖。

我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别哭了。"我说。

我的声音,依然沙哑,却不再冰冷。

林岚在我怀里,先是一愣,然后,哭得更凶了。

像是要把这五年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安,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没有说原谅。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原谅。

这件事,太大了。

它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婚姻的心脏。

拔不出来,也无法忽视。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坐了整整一夜。

谁也没有睡。

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了。

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绪。

说到最后,我们都累了。

天亮的时候,苏晴站了起来。

"陈默,林岚,事情已经这样了。"

"错,在我。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乐乐……乐-乐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

"你想怎么做,我都接受。"

"如果你想要回他的抚养权,我……我给你。"

她说完这句话,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知道,乐乐是她的命。

让她放弃乐乐,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需要时间。"我说,"我们都需要时间。"

那之后,我搬了出去。

我住进了一家酒店。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需要想清楚,我们三个人,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未来,该何去何从。

我请了长假。

每天,我就在那个小小的酒店房间里,发呆,抽烟。

手机关机,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我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这十几年来的一幕一幕。

我和林岚,从青涩的校园恋情,到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们一起奋斗,一起买房,一起把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填满成一个家。

那些幸福的,争吵的,温暖的,痛苦的瞬间,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掠过。

我又想到苏晴。

那个永远像大姐姐一样照顾林岚,也照顾我的女人。

我们失恋,她陪着喝酒。

我们缺钱,她二话不说就转账。

她是我们这个小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最后,是乐乐。

那个冲我笑,会露出梨涡的小男孩。

那个软软糯糯地喊我"陈默叔叔"的小男孩。

他是我的儿子。

我的亲生儿子。

一想到他,我的心,就又酸又软。

我开始疯狂地想他。

想他的笑,想他的小手,想他身上那股奶香味。

一个星期后,我打开了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

全是林岚和苏晴的。

"老公,你还好吗?回个信好不好?"

"陈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了送过去。"

"陈默,乐乐想你了,他问陈默叔叔为什么好久不来看他。"

看着这些信息,我的眼睛,湿了。

我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喂?"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小心翼翼。

"我想……见见乐乐。"我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她压抑的抽泣声。

"好。"她说。

我们约在了一个公园。

我到的时候,苏晴正牵着乐乐,在湖边喂天鹅。

乐乐穿着一件黄色的羽绒服,像一只小小的蜜蜂。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挣脱苏晴的手,朝我飞奔过来。

"陈默叔叔!"

他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抱住我的腿。

我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

小小的身子,却很有分量。

"叔叔,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好想你。"他撅着小嘴,一脸委屈。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叔叔……叔叔工作忙。"我摸着他的小脸,胡乱地找着借口。

他的脸,那么柔软,那么真实。

眉毛,眼睛,鼻子……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血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你和另一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苏晴,我们聊聊吧。"我抱着乐乐,对不远处的苏晴说。

我们找了个长椅坐下。

乐乐在我怀里,玩着我的手指。

"对不起。"苏晴先开了口。

"别再说这三个字了。"我打断她,"我不想听。"

她愣住了。

"陈默,我知道,我们做错了。我们剥夺了你的知情权,这是对你最大的不尊重。"

"我……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如果你想要乐乐,我……我不会跟你争。"

"我会告诉他,你才是他的爸爸。我会……我会退出。"

我看着她,这个一向坚强骄傲的女人,此刻,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苏晴,你爱乐乐吗?"我问。

她猛地抬起头,眼泪再也忍不住。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说我爱不爱他?"

"那不就得了。"我说。

"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跟你抢乐乐。"我说,"你是他的妈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他的妈妈。你怀他,生他,养他。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做他的妈妈。"

苏晴怔怔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那你呢?"

"我,是他的爸爸。"我说得理所当然。

"我们……我们怎么……"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乐乐是无辜的。"

"我们三个大人,犯下的错,不能让他来承担后果。"

"他应该拥有一个爸爸,也应该拥有一个妈妈。"

"至于我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我沉默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是我第一次,和苏晴,在事情发生后,心平气和地对话。

没有指责,没有怨恨。

只有面对现实的,沉重的无力感。

那天之后,我开始频繁地去看乐乐。

有时候,是苏晴带着他。

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去幼儿园接他。

我会带他去游乐场,去科技馆,去吃他最爱的冰淇淋。

我会给他讲故事,教他拼图。

我会把他扛在肩膀上,让他在阳光下,笑得像个小疯子。

每一次,和他待在一起,我心里的那些愤怒和怨恨,就会被一点一点地抚平。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林岚和苏晴,会做出那么疯狂的决定。

因为,拥有这样一个孩子,真的是一件,太美好太美好的事情。

我和林-岚,也开始恢复联系。

我们不见面,只在微信上聊天。

我们聊乐乐,聊工作,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伤疤。

我知道,我们都在努力。

努力地,想把这段已经脱轨的关系,拉回到一个,哪怕不是从前,但也相对正常的轨道上来。

转眼,半年过去了。

乐乐的生日,又快到了。

六岁。

苏晴给我打电话,问我,今年的生日,怎么过。

我沉默了很久。

"一起过吧。"我说。

"我们三个。"

电话那头,苏晴也沉默了。

"好。"她说。

生日那天,没有请任何朋友。

就在苏晴的家里。

林岚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都是我和乐乐爱吃的。

我买了一个和去年一样大的汽车人蛋糕。

我们三个人,围着乐乐,给他唱生日歌。

烛光下,乐乐的小脸,被映得红扑扑的。

他闭着眼睛,许着愿。

然后,吹灭了蜡烛。

"乐乐,许了什么愿望?"林岚柔声问。

乐乐睁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晴,最后,目光落在了林岚身上。

"我希望,陈默叔叔,和岚岚阿姨,能每天都和我和妈妈在一起。"

童言无忌。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们三个成年人的心上。

空气,瞬间凝固。

林岚的眼圈,红了。

苏晴别过头,擦了擦眼角。

我伸出手,把乐乐,林岚,和苏晴,三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一个别扭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拥抱。

"乐乐,"我摸着他的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会的。"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根刺,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它还在。

也许,会永远都在。

但它周围,已经开始长出了新的血肉。

那些血肉,是乐乐的笑,是林岚的眼泪,是苏晴的付出。

是我们三个人,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重新找到的,关于"家"的定义。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酒店。

我留宿在了苏晴家的客房。

林岚也留下了。

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声音。

是林岚和苏晴在做早餐。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发出阵阵笑声。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乐乐穿着睡衣,跑过来,爬上我的床。

"爸爸,起床吃早饭啦!"

他奶声奶气地喊。

我愣住了。

"乐乐,你……你叫我什么?"

"爸爸呀!"他理所当然地说,"妈妈说了,你就是我的爸爸。"

我转头,看向厨房。

苏晴和林岚,正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笑着。

那笑容里,有歉意,有释然,更有对未来的,小小的期盼。

我把乐乐紧紧地抱在怀里。

"哎。"

我应了一声。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知道,这声"爸爸",不是结束。

它是一个开始。

一个无比艰难,却又充满了希望的开始。

我们没有回到过去。

我们也永远,回不去了。

但我们,或许可以,拥抱一个全新的未来。

一个由一个爸爸,和两个妈妈,共同组成的,奇怪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家。

打开那份鉴定报告时,我愣住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确凿无疑的背叛。

而现在,我愣住了,是因为我看到了背叛背后,那深沉的,卑微的,甚至有些扭曲的爱。

生活,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人性,更是复杂得难以言说。

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但我知道,只要我们还爱着彼此,爱着那个孩子。

我们就还有希望。

这就够了。